序曲
从剪刀开始的世界
一九六○及七○年代有一段时间,媒体几乎驻扎在我的庞德街(Bond Street)沙龙外面,不停拍摄剪了新发型后走出门的客人们,甚至还拍沙龙人员的新造型。在全盛时期,我们在路上总是被一群尖叫的女孩追着跑。当我创造出几何鲍伯剪,杂志编辑不断来电要求专访。超模和女明星们抢着要预约,我们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。一天结束后我和工作人员全跑到外头喝两杯,你猜我们都在聊什么?我们的生活和头发息息相关,那对我来说不是工作,是一种热情。
但是一个星期中有一晚是很神圣的:星期五晚上到基尔本(Kilburn)的母亲家里吃晚餐,我从未缺席。某些方面来说,它就像是那些时尚宣传、狂欢作乐、疯狂派对的解药;在另一方面来说,它又跟那些事情完美互补。当事情看来即将失控时,它能提供不同的观点。
我的母亲贝蒂,老派、传统。她很虔诚。虽然她信奉上帝,却没有试着使他人改变信仰。星期五的晚餐,她总是对我说:「亲爱的,带任何你喜欢的人来。」我也照办了,从摄影师布莱恩.杜飞(Brian Duffy)到女明星关南施(Nancy Kwan)或歌手贝芙莉.塔德(Beverly Todd)都有。她喜欢与来自不同国家、不同宗教信仰的人见面,那里常常有十几个人。在她将烹煮了一整天的美味鸡汤端上桌时,她常说:「如果大家都聚在一起,就不会有仇恨了。」
布莱恩.杜飞喜欢和母亲讨论哲学问题。他会假装自己是个法西斯主义者或共产主义者,随他心情而定,只是为了制造争议话题。而母亲总是很善良地回应他。在大屠杀的恐惧之后,她变成一个热切的犹太复国主义者。我们常在位于波区(Bow)的家里举行秘密政治集会,我或弟弟还要在附近的街角把风,确认警察不会闯进来打断集会。我们都很习惯如此,还有她的文宣小册子。她总是为了一些理想奋斗。
母亲坚信人们必须了解他人,以及他人的文化,这样世界上就会充满更多的包容。她对政治非常热切,但是从不将自己的想法强行灌输给别人。那些一起用餐的晚上充满着爱与生气,我的朋友们也很享受。到母亲家吃饭是一件很特别的事。她会做最好吃的犹太鸡汤面(lokshen)和面包丸子鸡汤(matzo ball soup)。她对任何事物都有解答。如果你问她面包丸子鸡汤有什么历史典故,她会告诉你:「它会让你不用上医院,并让你上犹太教堂。」她喜欢许多不同的人聚在一起,这样就会有不同的观点,她也喜欢讨论。她的家庭最初来自西班牙,所以你只要说到「西班牙」这个字,她就会拿出响板来。
她对我们这些孩子感到非常骄傲,但如果她觉得我开始要得大头症了,她就会说「如果你觉得维达还不错的话,那你应该看看他弟弟──他才是比较聪明的那个。」每次的星期五晚餐,我弟弟艾佛也都会来,他总是面带笑容。我们一起经营事业,一起分享事业成功的历程。但是在她眼中,艾佛不会做错事,她所有嘲讽的话语都只留给我这个大儿子。在我创造了五点式剪发之后,所有媒体大肆报导,但她只说:「这是篇很好的文章,亲爱的。现在我们来吃饭吧。」
有一次吃晚餐时,我告诉她现在我有多么高兴,十四岁时被她拖到白教堂路(Whitechapel Road)上的柯恩教授那里去当学徒;又有多么感谢当时我回家抱怨要拖地板和擦镜子时,她坚持要我继续撑下去。她怎么知道我会发现我的美发天分?当我问她这个问题,她只是看起来充满智慧地点头说道:「有些事情是只有妈妈知道的。」
母亲或许很传统,但是她一点也不古板,她很喜欢到西区来看我们。她也喜欢参加我们在美发沙龙办的派对。她会盛装打扮,摇曳生姿地走进来向所有贵族、艺术家、明星们介绍自己。她会在拿着一杯香槟飘过我身旁时,咕哝着说:「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,现在才总算有了一点回报。」她想亲眼来看看一九六○年代的摇摆伦敦(Swinging London)变成什么样子了。
这就是为什么我很高兴柯恩教授将我培养成一个很好的美发师。我的剪刀将我带离了伦敦东区的衬裙巷(Petticoat Lane),并把我带往全世界。母亲也是,他们带我走向我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人生。我和首相、好莱坞导演、传奇影星、足球明星们见过面。我曾帮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们剪过头发,并听她们诉说她们的秘密,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位伟大的女性,以及她对我的信念。
遇见柯恩教授